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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威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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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馳樂和關靖澤都不是逞英雄的人,他們乖乖聽話留在原地。

同樣沒有離開亭子的老師們開始聊了起來:“限槍令都下了這麽久了,還是有人在這邊使槍。”

另一個人接話:“可能人家不在限制範圍之內呢。”

有人說道:“是潘家的吧。”

所有人都沈默下來。

鄭馳樂和關靖澤對視一眼,都有些訝異。

聽到“潘”這個姓,他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華東省靠著軍勳起家的潘家,也不知潘家走了什麽黴運,每次都於入主中央省的機會錯身而過,被人議論起來時幾乎淪為笑柄。

鄭馳樂記得潘家在第二次“入主”失敗後終於改弦更張,傾盡雄厚家世支持東南一系,似乎打定主意要跟中央省裏頭的對頭們死磕到底。而到上一代,潘家又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:那人叫潘明哲,身體生來就不太好,可整個潘家都唯他馬首是瞻。為了潘明哲,潘家又跟東南一系鬧僵了,跟以往無數次失敗一樣退回華東省休養生息。

潘明哲處事圓滑,手段漂亮,與許多人關系都不錯,要不是身體所限,他也許會成為潘家第一個踏入中央省的人。可惜的是他三十歲後身體就每況愈下,連走路都需要依靠拐杖支撐著。

更可惜的是,他有個永遠不讓人省心的女兒。潘明哲身體不好,只有這麽一個孩子,看他給女兒起的名字就知道他對這個女兒有什麽期盼了:潘勝男。

可潘明哲沒想到的是這個女兒比他期望之中還要野!最好的證據就是潘勝男在她七歲那年就把自己的左腿給弄瘸了。

潘勝男一向是盛氣淩人的驕傲娃兒,於是她的左腿出事後自然有不少同學在背後嘲笑她。有一次那些風言風語被潘勝男聽到了,她氣得拿起拐杖打人,結果把對方打得很嚴重,學校只好找上潘明哲委婉地提出讓潘勝男停學休養。

潘明哲只能讓妻子帶女兒回華中省的娘家暫住一段時間,壓壓她那改不掉的脾氣。

這些事是季春來應邀給潘勝男治腿時聽到的,當時鄭馳樂也在場,。

說起來也巧,他們呆在潘家的時候正好碰上潘勝男的“未婚夫”到潘家退婚,潘明哲送走對方後轉過身來,溫文爾雅的臉上出現了幾分無奈,嘆著氣說:“見笑了。”

而遭遇退婚這種侮辱,潘勝男突然就不再任性。腿傷好了以後她考上了中央黨校,出來後回到華東省下基層歷練。鄭馳樂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個相當幹練的女縣長,笑容爽朗大方,依稀有了幾分她父親的影子。

不過這個時候的潘勝男應該那個野性十足的小女娃兒。

會有這麽巧嗎?

關靖澤從聽到“潘”字開始就盯著鄭馳樂看,等看到鄭馳樂眉頭微微皺起,凝神想著事兒,心裏的警戒度刷刷刷地調高。

鄭馳樂能想起潘勝男這號人,關靖澤當然也能。鄭馳樂有很多朋友,潘勝男就是一個,鄭馳樂給佳佳治病時潘勝男來過一趟,兩個人敘舊時聽起來似乎曾經非常熟稔。

但也僅僅是熟稔而已,沒有其他。

關靖澤把警戒度調回原位,他不喜歡被任何東西左右自己的想法,尤其是這種無中生有的不良情緒。他跟鄭馳樂咬耳朵:“在想什麽?”

鄭馳樂被他的明知故問逗笑了,也跟他要起耳朵來:“聽到‘潘家’我還能想什麽。”他頓了頓,“不過如果正好碰上,也許可以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……”

關靖澤說:“什麽?”

鄭馳樂說:“潘明哲跟耿修武的關系不錯,如果是為了他女兒,他也許能把我師父從裏頭放出來。”

關靖澤給鄭馳樂潑了一瓢冷水:“你師父入獄的原因好像是跟修文世叔的死有關,你怎麽說服潘明哲相信一個因為醫死了人而被關在監獄裏的醫生?”

鄭馳樂說:“耿家要查清楚事實應該很快,真正的死因很多人都應該了然於心了,要不然耿家內部也不會有那一次‘清洗’。至於為什麽依然關著我師父,一來是我師父怎麽都不肯服一聲軟,二來是耿家沒有臺階下。結合吳先生去首都的時間點,師父當初出獄應該少不了他的跑動——而既然吳先生能夠讓師父出獄,我的推測顯然有很高的可能性。”

關靖澤卻註意到了另一點:“吳先生?”

鄭馳樂說:“我也是‘回來’後才知道他曾經是我的師兄,後來因為一些事情跟師父斷絕了關系。”

關靖澤說:“既然是這樣,讓我爸向耿家那邊打個招呼就行了吧?”即使已經說服自己潘勝男不是‘威脅’,他還是不太想鄭馳樂和她走得太近。

鄭馳樂卻說:“你讓你爸以什麽理由跟耿家打招呼?”

關靖澤沈默下來。

如果讓關振遠去打招呼,勢必要提起鄭馳樂的存在,可鄭馳樂顯然不想現在就暴露在首都那邊的目光裏——至少不是以與鄭彤有關的方式暴露。

他們還太小,根本經不起任何風雨。

關靖澤的大腦飛快運轉著,靜默片刻後就對鄭馳樂說:“你們不是正在跟你師父學醫嗎?可以把這一點透露給成老師,讓他知道你師父就在嵐山監獄那邊。他大學的專業跟醫學相關,肯定聽說過你師父的名字,以他的個性肯定會去向你師父請教——我認為你師父這事由成老師出面的話會更順理成章,你的話,想辦法跟她打好關系就行了。”這個她當然是指現在還只有十一歲的潘勝男。

鄭馳樂想到潘勝男以前那難搞的個性,不由一陣頭疼:“這才是最難的啊!”

關靖澤看到他那愁苦的表情,唇角不自覺地勾起。

這語氣、這表情顯然跟“喜歡”八竿子打不到一塊。

威脅解除。

成鈞果然帶回一個年紀跟鄭馳樂兩人相差無幾的女娃兒,後面還有個光膀子大漢,他的話癆程度顯然跟他豪放的外表很不相符:“我說成鈞,你別這麽認死理行不行,我帶我侄女來耍耍也不行嗎?我想著打兩只野豬去找你喝兩杯的,你要是將我的獵槍上繳就太不夠意思了!餵,我說了這麽久你就還我唄,我們好歹也是同學一場不是?我們老祖宗有句話說得好,十年修得同船渡,百年修得共枕眠,當年你家當被偷了,我還借了半個枕頭給你,你怎麽能這麽狠心……餵餵,別拿槍指著我,小心走火!”

成鈞收起指在大漢鼻頭的獵槍冷冷地說:“別想了。”

原來這光膀子大漢叫潘明理,是潘明哲的弟弟、潘勝男的叔叔,需要註意的是千萬別因為他叫明理就跟他講道理,否則你會把自己氣死。成鈞和潘明理也算同學一場,多少也了解這人的個性,也沒心思生他的閑氣。

他招呼其他人:“走吧,我們下山。”

卻是不準備把獵槍還給潘明理。

潘明理摸摸鼻頭,蹲下對潘勝男說:“來,寶貝,叔帶你跑下山。”

一直沒跟眾人打招呼的潘勝男這才露出一絲喜意,一瘸一拐地走到潘明理那邊趴到他背上。

潘明理說:“抓穩了,我要開始跑了!”他也不等其他人,以跳躍般的速度往山下疾跑,沒一會兒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了。

成鈞:“……”

鄭馳樂和關靖澤對視一眼,說:“……我大概知道她的性格像誰了。”

下山比上山要快得多,鄭馳樂幾人也很快就回到了山腳。

潘明理和潘勝男的表情跟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,都充滿了不屑與鄙夷,齊齊從鼻子裏哼出一個字:“慢!”

鄭馳樂笑了起來,這時候的潘勝男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搞。

一行人正要回嵐山小學,突然聽到有人在山下的小樹林裏說話。成鈞耳朵很靈,仔細一聽就發現那兩把聲音屬於誰了:昨天跟鄭馳樂一起來向他借書的薛巖和牛敢玉。

再凝神去聽,成鈞微微一楞:竟然是薛巖在給牛敢玉講解東西,從內容聽來應該是昨天他們借走的那本《瀕湖脈學》。

薛巖並不知道有人在旁聽,他在給牛敢玉解說:“樂樂說過,拿到一本書我們先把目錄記下來,作為記憶的脈絡。這本書歸納起來其實就是剖析二十七種脈象,分別是浮、沈、遲、數、滑、澀等等,師父也給我們講過一點兒,記起來應該不是很難。在這本書裏面這些脈象大多是一對對擺在一起的,比如浮對沈,浮的意思就是輕按就能取脈,就好像它浮在寸口這兒一樣,沈的意思自然是它沈了下去,你想找到它就要按得深一點;再比如遲對數,遲的意思是有點慢,相對的數就是快了!平時我們說數次數次,就是多次的意思,在一段時間裏脈來了許多次,自然就是快。這樣兩個兩個地記,很快就能記住了,你自己試一下。”

牛敢玉點點頭,坐到一邊認真記住二十七種脈象的名稱。

成鈞聽到這裏已經非常吃驚了,薛巖這小孩很聰明他是知道的,在鄭馳樂轉學過來時他一直是嵐山小學的第一名。不過薛巖這人不愛說話,性格有點兒孤僻,跟同齡人始終格格不入。聽到薛巖條理清晰、耐心十足地給牛敢玉“講課”,他怎麽能不驚訝?

潘明理自然也聽到了薛巖的聲音,但他對醫學沒有半點兒了解,聽得暈乎乎的。

他問成鈞:“都放假了,你們這的娃兒還這麽勤快?”

成鈞回過神來,回想著薛巖剛剛說的那段話,薛巖好像提到了“師父”?他轉過頭看向正準備跟關靖澤咬耳朵的鄭馳樂:“樂樂你過來,昨天是你帶那兩個娃兒來借書的,給我說說是怎麽回事?”

鄭馳樂正要跟關靖澤說“機會來得真巧”呢,聽到成鈞的話後趕緊跑過去說:“我們拜了個師父,跟著師父學醫。”

成鈞摸摸鄭馳樂的腦袋:“師父?你們認了誰當師父?居然把我們學校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收了當徒弟,我得好好認識認識。”

鄭馳樂等的就是這句話,他兩眼發亮:“我們師傅叫季春來!”

成鈞楞住了,靜默片刻才追問:“你師父他多大年紀?”

鄭馳樂說:“滿五十了!”

年齡對上了!成鈞激動地說:“你們師父他現在在哪裏?”

鄭馳樂停頓片刻,說道:“……在嵐山監獄。”

成鈞像是被人潑了一瓢冷水似的,整個人都定在原地。

當初耿修文病重時據說請了季春來來治,他還想著去拜訪。可等他趕到時耿修文已經去世了,季春來也不知去向,問誰都不知道。沒想到季春來被人扔進了監獄裏,在裏頭一呆就是那麽多年——而且這麽多年來季春來就在嵐山小學對面,他居然一點都不知情!

那可是季春來啊!

連他大學的老師們都經常惦念著的季春來!

那樣的人應該被關在監獄裏嗎?關他的人才應該進去!

成鈞氣得聲音都在發抖:“耿家也太過分了!”

潘明理見成鈞臉色不對,追問:“怎麽回事?”

成鈞現在對潘明理這種出身的人意見很大,把獵槍扔回他手上說:“你們自便吧,反正你也不在限槍令的限制範圍內,愛怎麽玩就怎麽玩。走,樂樂,帶我去見你師父。”

潘明理覺得莫名其妙:“餵,我說成鈞你怎麽還是這怪脾氣?做人不能這麽不講道理,你就這麽對待過來找你玩兒的老朋友?”

潘勝男給自家叔叔撐場:“沒錯,不講道理!”

成鈞說:“那好,你也一起來看看跟你們家挺好的耿家做了什麽好事。”他轉頭招呼其他老師,“你們先回去,回頭我們再找校長商量剛才說的事。”

見他神色認真,其他人點點頭,目送他們前往嵐山監獄。

鄭馳樂幾人抵達目的地時獄警老楊正坐在那兒打盹,聽到腳步聲後他警惕地睜開眼,喝問:“來幹什麽的?”

潘明理笑了起來,“喲”地一聲,讚嘆道:“老哥你這嗓兒不錯,夠洪亮,中氣十足。”

老楊瞪了他一眼,轉頭一瞧,瞧見了鄭馳樂,登時後腦仁都疼了:“又是你這娃兒,你是老天派來折騰我的嗎?”

潘明理掏出根煙遞給老楊,然後掏出個證件:“老哥,這是我的身份證明,還有後面這個是對面那學校的老師,至於三個小娃兒嘛,不礙事。我們進去是為了找個人,叫季春來的,你看要登記才能進去還是直接進去,我都沒問題!”

他說得客氣,老楊也不好直接趕人,等接過潘明理的證件後他渾身一激靈:乖乖,這可是軍方的人,誰敢攔!

老楊的睡意全沒了:“行,你們直接進去!樂樂你對裏頭熟得很,你領路就行了。”

鄭馳樂點點頭,把潘明理幾人帶到季春來那。

這會兒光線正好,季春來坐在桌前認真書寫著,連有人來了也沒察覺。

不僅成鈞說不出話來,潘明理也有些發楞:季春來今年五十歲,可看上去精神非常好,一點都沒有因為久在獄中而頹靡。他神情專註,似乎在思考著什麽,久久沒有落筆——他給人的感覺仿佛他呆的不是牢房,而是他自己的書房!

都說相由心生,這樣一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做壞事的,為什麽會被關進監獄?

潘明理皺起眉,剛剛成鈞說是耿家做的“好事”,莫非這事兒跟耿家有關?

難道這是樁冤獄?

這時候季春來終於察覺有人到來。

他放下筆走到前面,問道:“你們是?”等他目光落在跟著潘明理走近牢房的潘勝男,以為這是帶人來求醫呢。他仔細觀察著潘勝男,等潘勝男接近自己時他露出了溫和的微笑:“小女娃兒,你想不想正常走路?”

潘勝男最不喜歡別人提起自己瘸腿這是事,聞言有點兒不高興:“不關你事!”

鄭馳樂恨不得按住潘勝男讓她馬上就配合治療,但一想到師父的能耐又忍住了。

季春來對病人的耐心與細心都是他們始終沒學到家的。

果然,季春來沒再提起腿的事,而是跟潘勝男聊起天來。沒一會兒,好奇心特別強的潘勝男就兩眼發亮地盯著季春來,覺得季春來厲害無比。

潘勝男聽到季春來走過那麽多地方,奇聞趣事也確實信手拈來,自然也就相信了季春來確實治好過很多人,她眼裏終於多了幾分希冀:“我真的能正常走路嗎?”

季春來不答反問:“你怕不怕疼?”

潘勝男說:“不怕!”

季春來說:“不怕疼,我就能讓你正常走路。不過你得問問你家大人同不同意,同意了我才能幫你。”

潘勝男滿眼希冀地看向潘明理。

潘明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,可他並沒有高興昏了頭滿口答應,他猶豫地問道:“請問您是……”

一聽這話季春來就發現自己會錯意了,敢情人家根本不認識自己!

他沒回答,鄭馳樂卻替他說了:“我師父叫季春來。”

成鈞補充:“就是那個耿家千辛萬苦找來給耿修文治病的季春來。”

“這我知道,”潘明理腦袋沒轉過彎來:“可為什麽季先生會被關進這裏?”

成鈞冷笑說:“這你就要問問耿修武了。”

潘明理沈默下來。

這次他聽懂了。

耿家千辛萬苦把人找來,後來耿修文沒救回來,他就翻臉不認人把人關了起來。

這一關就是許多年。

這事是耿家做得不地道,那時候耿修文都病得那麽重了,救得回來是運氣,救不回來就是命數,哪能因為這樣就讓人坐牢?難怪成鈞那麽好脾氣的人都怒了。

潘明理說:“成鈞你別氣,我去跟耿修武問個明白——我這就去!直接借這邊的電話!”說著他就真的往外跑去。

被扔下的潘勝男有些迷茫,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。

這樣的發展不在鄭馳樂的預料之中,但比他預期中還要好,他心花怒放,對潘勝男露出友善的笑容。

關靖澤腦海裏“叮”地一聲。

警戒度又一次刷刷刷地拔高。

果然是威脅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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